帶她去上墳。 她爺爺逝世半年多了。 這還是她第一次。 說來慚愧, 她爺爺出喪的那天, 她也沒有去。 這是自己的主意。 我覺得這形式化的東西, 不要也罷。 免得回來又嚇著了。 人與人之間, 全憑一心相結, 又何重形式呢? 小小人兒, 何苦混在那哭聲、鑼鼓聲, 以及煙霧裏?
我們的車子先繞去赤柱買花。 假日的海灘, 人山人海。 但一轉入歌連巨角, 氣氛便完全不同, 高高聳立的建築物, 是一層一層的靈灰安置所, 艷陽高照, 碧海藍天,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。 這也是人之常情, 難得的一個星期天, 人們寧願擠去海灘泡水, 這裏自然安靜。
也許是四圍太靜了。 只有微微的風聲和我們的話。 女兒也有點不自然的感覺了。 不要以為她甚麼也不知道。 帶她去任何地方, 她都張大眼四處看。 可能她不明白, 但她有她的直覺。 我們於是只好盡量引開她的注意。 引她看天上的雲, 樹上的鳥。 遠處的圓形雷達站, 對她說是「波波」, 她才輕鬆了。
直到見著碑上她爺爺的照片, 教她說, 爺爺你好, 她望著這似曾相識的爺爺, 曾經抱她玩過的爺爺, 卻無論怎麼也不肯開口了。 她只是看。 看我們大人鞠躬, 看我們把花朵放上去, 直到我們走了, 教她說, 爺爺拜拜, 她才忽然高高興興地說了, 爺爺拜拜! 也許她知道快要離開這過分安靜的地方, 心情馬上輕鬆起來。 於是又教她說, 爺爺你好, 爺爺你在天之靈安息,她也一一照說如儀, 並不拒絕。
想起來, 生死之間,真是可以十分平淡的。
正如花開花落, 本也十分自然。 父親之去世, 對我原是極重的震撼。 好像有人大力搖我的肩膀, 對我說, 「這就是了, 這就是了!」一生一死之間, 有太多刺激, 使人思量不已。 但此刻, 逝者已去, 藍天海水, 白雲輕風, 所餘者唯安寧寂寞而已。 偏偏卻又加插此一小生命於其中, 也是一線希望吧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