於我說, 嬰兒的真正出生, 是該從五日後起算的。 因為這是她離開醫院的日子, 真真正正落到我自己的手上了。 在醫院諸事妥備, 不勞寸心, 並沒有那一種感覺。
此刻她是真的來了, 躺在我的臂彎。 她的重量, 雖只數磅, 但直壓到我神經末梢每一尖端上。
回到家, 諸事繁瑣, 一年後的今天, 已難復記憶, 只是她喉裏發出的那一種異響, 至今未忘。
晚上十二時, 以為一切俱告一段落了, 那幫月的女傭亦早已離去, 夫妻二人已累得睜不開眼, 把燈光調暗, 鑽進被窩, 想要休息了。
就在這時候聽到她的聲響。 起初還睡眼矇矓, 以為是牀的彈簧或者螺絲锈蝕了。 其實那明明是呼吸道裏液體與空氣摩擦之聲, 那時竟會聯想到金屬, 真是不明所以。
但當時太疲倦, 一翻身又睡去。 但馬上, 那聲響又來了。
這一下清清楚楚, 像是嬰兒的喉嚨塞住了。 我駭然了, 差不多是一躍而起。 俯身去聽, 嬰兒的呼吸, 一下一下吹進耳膜, 又柔順酣暢了。 極微細的一種分別,
兩人都不敢肯定。 直到幾分鐘之後, 差不多是親眼看到那聲音由喉部昇上來了, 那時, 頓時手足無措。
懷疑是她喉中有痰, 但又豈敢扳開她的口來看? 又懷疑是空氣太暖、或者被蓋得太多——被蓋到甚麼高度, 一直是個問題, 太高怕蓋了鼻孔; 低了又怕受涼, 甚至懷疑空氣太乾燥, 到浴室把熱水花灑打開, 期望水蒸氣把濕度改變一下。 總之, 一切都只是懷疑, 始終是束手無策。
就是這樣, 差不多一夜未合眼, 天已亮了, 而嬰孩也平安無恙。 至今不敢肯定, 那是否庸人自擾。 或者我們太無知; 又或者我們把生命看得太脆弱, 把小生命過份呵護了。 但無論如何, 當晚的每一根神經, 都是綳得緊緊的, 一下微小聲音,
足以使百磅之軀彈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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